第(2/3)页 别后重见的两人却并不显得生疏,萧蛮屏退了所有的侍从与暗卫,对程灵伸出手道:“程兄……阿灵,我可以牵你吗?” 他的手掌宽大,手指修长,掌心中纹路清晰,看起来十分干净,又很温暖。 似乎仍然是从前模样,半点也没有变过。 他真的没有变过吗? 程灵想起来自己远在云川的日子里,萧蛮寄来的那一封封密信。 “阿灵,今日早膳我用了大米熬煮的白粥,配有蒸鲥鱼、五香糕、四色小菜,其余我都不爱,独独白粥,百吃不腻,此物果然应当大力推广。” “阿灵,天气渐寒,南方湿冷,前些日子五胡部族进贡诸多皮草,其中有青、白、红三色,私以为极衬你。随信捎来,盼你天冷加衣。” …… 总之,他们通信近三年,先头那一年除了公事上的来往,私信密信上萧蛮絮叨的就基本都是琐事。 倒也还算是有分寸的,除了……萧蛮喜欢把自己每天的各种经历都提一提。 上至吃什么用什么见了什么人,下到吐槽某些大臣“山羊胡须忒碍眼”、“天冷不爱沐发,有些不雅但我是个宽容的好皇帝,只是奇怪他夫人如何容忍他”、“那人宠妾灭妻是个蠢物,我今日贬斥了他”…… 咳,越吐槽越上瘾,弄得到后来程灵回信的时候,忍不住也跟着他吐槽自己遇到过的一些破事。 其中最严重的一件,是乡民重男轻女溺死女婴,女婴生母一怒之下将公婆丈夫都告上公堂,结果却被当地县令打了板子,言称其妻告夫,下告上,逆犯人伦大罪,念在事出有因,死罪可免,活罪难逃。 为什么县令会这么判呢?因为在原本的魏国律法中,有这样一句话:“子告父母,妇告威公,奴婢告主、主父母妻子,勿听而弃告者市。” 是的,晚辈不可以告长辈,妻子不可以告丈夫,奴婢不可以告主人…… 而长辈可以杀晚辈,父亲可以杀女儿,祖母可以杀孙女……刚刚出生小婴儿没有人权,在这个案件中,她甚至都不被当成一个独立的人在讨论! 她死了,杀她的人却不需要受到任何惩罚,而为她伸冤的母亲,却被人当众扒了裤子,打了板子。 后来,这个在公堂被打了板子妇人回了娘家,用一根绳子将自己吊死了。 程灵得知此事后,虽然立即发文斥责了那名县令,又给他的考评记了下等,可是那名吊死的妇人已经回不来了,那个死去的女婴也回不来了。 而县令的判决,从律法上来说,他居然没错!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。 此后,程灵在给萧蛮的密信中书写了对此事的愤慨,又单独另上了一封奏折回京。 她洋洋洒洒,上陈万言,既讨论了“亲亲相隐”的不合理,更明确提出了:父母杀子女,祖辈杀孙辈,应当与杀他人同罪! 这封奏折其实是与儒家文化背道而驰的,儒家文化的核心在于三纲五常,孝治天下。 其中父权与君权被抬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,正所谓君君臣臣,父父子子,君为臣纲,父为子纲……而倘若有朝一日,子孙辈可以反抗长辈,可以“不孝”,那么臣子是不是就可以反抗君王,可以不忠? 这是个大雷,是座火山,是不可触碰的红线,普通无名之人触碰,首先反伤自己,而武安侯程灵触碰,则瞬间点燃了火山。 一石激起千层浪! 接下来,熹和二年,就在程灵与众多“卫道士”的斗争中度过了。 当然,程灵并不是孤军奋战。 她有萧蛮做最强后盾,照理说,萧蛮作为皇帝,才最该维护这一套君君臣臣、父父子子的纲常逻辑,可他却敢于站出来,站在程灵身边,一起与世俗做挑战。 这一年,无数的名士下场,各种精彩文章满天下乱飞,各种观点被表达出来。 既有斗争,便有成长。 战争与天灾造成的创伤,都似乎是在这种文化的繁盛面前被抚平了。 后来,程灵抓住了一个重点。 君为臣纲不可撼动:这是必然的,她总不能去挖萧蛮的墙角。 那么咱们就抓住另一个重点:必须立法,规定父母杀子女,祖辈杀孙辈,亦视同为杀人罪! 天子治国,真的是只能依靠儒家吗? 不,咱们要依法治国! 从这时起,程灵就又多了许多盟友。 法家的名士们激动了,多少年来被儒家压制,连立法都要考虑儒家那一套,又是“亲亲相隐“,又是”刑不上大夫”,左一层枷锁,右一层枷锁,如此一来,究竟是儒法,还是法儒? 打破儒家封锁的机会就在眼前,就从这一桩“杀婴案”开始! 从这一天起,法理终将打破礼法。 熹和二年冬,新律颁布。 新律诏书颁布的当日,程灵一收到公文,就立即命人前往杀婴案发生的那家,锁拿了当时参与溺死女婴案的所有人。 主犯死刑,从犯流放! 杀人偿命,天经地义,又岂能因为受害者是一名尚且不能说话的婴孩便轻判,甚至是不判? 受害者是婴孩,更应该受到怜悯与爱护才是。 这一桩横跨了一年之久,牵动了天下读书人的心,甚至引动了儒法之争的杀婴案,终于以此重叛而宣告了结案。 种瓜得瓜,种豆得豆。 这吃人的礼教不给公道,那就让法理的光芒拨开青天! 此案判结,熹和二年的冬天也就这样过去了。余波震荡且不多提,毕竟儒法之争,它不是一时之争,而是长久的抗辩。 熹和三年到来,这个时候,萧蛮给程灵的密信内容又有了变化。 除了日常琐事和吐槽大臣以外,他居然开始暗戳戳地给程灵写情书! 诸如:“天有日月,吾有卿卿。日月常相伴,而卿卿难得见。” 又或者是:“昔年柳桥一别,风雪已渡三载。柳枝又发新芽,春风正好,君可缓缓归矣。” 呃,这可怎么招架? 萧蛮又十分委屈地在信里倾诉:“三年孝期将至,吾又被催婚了。颇有许多女子不知脸丑,徒然称美,自作多情坏我清净。岂不知在我眼中,别君之外,世上皆丑怪!” “吾一再拒绝,不堪其扰。卿卿若有妙计,还请救吾!” 程灵:……唉。 还能怎么办?当然是回京去救他了! 蓬莱池边,萧蛮伸出手,程灵便与他相牵。 池中的锦鲤又哗啦啦跃起,其中一条特别有劲,啪嗒一下竟是跃过了水岸,拍着尾巴落在萧蛮与程灵身前。 程灵回想着萧蛮在信中的一些言语,便在此时,倏然一笑。 一笑百皆开,春风又度。 萧蛮大喜,连忙命人捡起地上那条锦鲤,好生养活,又叫人定做了一块金牌给这锦鲤挂上,赐名鸳盟。 后来,有人见到陛下与武安侯牵起了手,游走在蓬莱池边。 见过的人迷迷糊糊,浑浑噩噩,只觉得自己是疯了。 直到几日后,陛下在朝堂上宣布,要与武安侯成婚,武安侯加封武安王,又为帝后,双爵并称,二圣临朝。 群臣:…… 臣子们才知道,不是他们疯了,是陛下疯了! 不,又或者这是武安王谋朝篡位的新招数! 什么?陛下说武安王其实是女子,说他们早有鸳盟前定,天地为证。所以,他们的结合是受到天地祝福,祖先期许的?啊呸呸呸…… 什么?陛下又说,武安王文能安天下,武能定乾坤,天下第一,绝代天骄,所以她做皇后,不在深宫,仍在朝堂? 第(2/3)页